□吳 丹
初夏的清晨,我心血來潮,一個人輕裝出行,興致勃勃地直奔洞庭北路。只因我知道,有一座千年城樓,風里雨里仍在原地等我。
記得有一年端午節前夕,年少的我受文友熱情相邀,初次走進教科書里的岳陽樓,笨拙地解讀她背后的文化與內涵。闊別十四年后,當我再次走進這里,朝花夕拾,心事翻涌。
輕踏門檻而入,一塊大石頭上雕刻著醒目紅色的“岳陽樓”三個大字。旁邊是郁郁蔥蔥的樹木,草坪茂密而含蓄,枝葉紛紛害羞得低下了頭。
再走幾步就是五朝樓觀,巖石環繞的水中花園清麗別致,噴泉宛若一位小家碧玉,挽著細長的飄帶凌空起舞,清雅如蘭。白色磚瓦圍繞的五座小樓,分別是用青銅鑄造的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五個朝代的岳陽樓模型。腳下清澈的活水源源不斷注入,幾條金魚無憂無慮地自由游弋,我好想捧在手心寵溺一番。不知那清冷孤寂的五座樓,能否感受到這份流動之美?
岳陽樓是唯一一座保留原結構的江南名樓,古色古香的主色調貫穿整個景區,與喧囂浮躁的都市反差很大,我時不時會產生一種穿越時空的錯覺。岳陽樓之所以聞名天下,離不開范仲淹的千古名篇《岳陽樓記》。雕欄、柱子、墻壁……隨處都是文章中的經典詞句,不拘泥于各種藝術形式。洋洋灑灑的繁體字有別于簡潔的現代字,讓文字回歸最初。
我不愿打擾同行的游客,依然自顧自地走著,只見東面門牌上赫然印著“雙公祠”。我印象中當年的“雙公祠”,與如今所見的兩尊銅像并不一樣。
進入灰暗燈光的房間,滕子京的蠟像栩栩如生,他坐著沉默不語,端詳前方,一雙眼睛炯炯有神。范仲淹巍巍然立在那里,一身官帽官服行頭,右手握著一支毛筆,仿佛正思索著國家大事。
憂樂精神是岳陽樓的精髓所在,時隔幾百年,岳陽未曾忘卻“雙公”對岳陽樓的重大貢獻,甚至舍得讓出景區的黃金地段,建成這座樸素不失典雅的“雙公祠”。珠聯璧合敘憂樂,昭示著永久的紀念。
走在曲折的回廊里,浪漫主義有了安放的土壤。我頃刻間搖身一變,成了一位精通琴棋書畫的千金,穿著飄逸的漢服品詩論畫,悠然自得地坐在長亭彈上一曲。也許哪位江湖大俠、書生秀才正好路過呢?我從小就是古裝電視劇迷,喜歡閱讀唐詩宋詞,進入這個詩情畫意的地方,教我如何掌控自己的心?
魯肅像人如其名,一臉的嚴肅莊重。聽說他曾在岳陽樓城墻運籌帷幄,指揮過千軍萬馬,圣賢與英雄總是備受世人景仰。此刻,斑駁緘默的城墻還橫臥在洞庭湖邊上,保持多年不變的姿勢,日夜守著一汪湖水的水位上漲或下落。四季交替輪回中,水浪拍打船舷的聲響,鳥兒在頭頂掠過鳴叫……
終于得見岳陽樓,身旁的導游講解妙語生花,我豎起耳朵旁聽學習。岳陽樓一共有三層,匾額由大文豪郭沫若所題。當時管理處的工作人員收到字之后并不太滿意,但他們發現信封上的三個字寫得很好,因為那是郭沫若先生在很放松的狀態寫的。有心栽花花不開,無心插柳柳成蔭,生活中好多事,何嘗不是如此呢?
一樓《岳陽樓記》的雕屏秀麗蒼勁,沒想到居然是贗品。原來,何秀才臨摹張照的真跡時,內心十分糾結,既不屑弄虛作假,又怕違抗知縣的命令牽連家人。于是想出一計,所有文字都一模一樣,只有將“居”字那一撇寫短了一點。當我到二樓見到真雕屏時,“居”字的那一撇確實很長,讀書人手段果然高明??!可由于湖中泥沙的沖擊,好多字都被損壞,柈湖先生發現后痛心疾首,花了整整半年才補好,還特地用方框作了標記。悠久的歲月大浪淘沙,留下來的真假雕屏同屬珍貴文物,自然一并懸掛在岳陽樓內,供絡繹不絕的游客鑒賞品評。
我站在二樓外面矚目遠眺,天晴時湖面未起波瀾。前方就是君山島,斑竹淚背后的愛情故事凄美動人。八百里洞庭湖明顯瘦了,不再是過去的浩瀚無垠。所幸我們并未完全失去,《岳陽樓記》中對景物的細致描寫,仍然找得到些許相似之處,當我身臨其境時,那一段段文字倏爾有了立體感。
我戀戀不舍地往回走,邂逅汴河街內精美絕倫的物品。我仿佛置身于文化繁榮的宋朝,那時的商業街極其繁華,處處是涌動的人潮。街中有景,景中有樓,裝潢精致的小店,美得讓我移不動雙眼。
來到瞻岳門,我親手觸摸著那古老的城墻,一層一層的階梯走著,雖然我沒能登一回長城,但我相信絕對有一種類似的精神存留于此。就是勉勵人們無論做什么事情,都需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走下去。
我深信岳陽是一座秀美之城,目之所及皆是絕美風景。底蘊深厚的岳陽樓,更是集齊了太多藝術家的智慧結晶。若是有空去那里看一看走一走,精神上會得到莫大的慰藉。
身為岳陽的女兒,對岳陽樓的向往是刻在基因里的。雖然我逃不脫世俗的牽絆,每天囿于家庭瑣事,很少有出門的機會??擅棵肯氲剿?,我的心中都會浮現一座樓的影子。即便分開的時間太過漫長,長到我已從一名少女變成兩個孩子的母親。返回家的途中,我望向身后漸漸遠去的岳陽樓,忍不住思緒萬千,那些泛黃的青春時光,又依次回到了我身邊。
也許在不久的將來,我會攜著一雙兒女和一顆滾燙的心,再次踏上岳陽樓的旅途。擁抱那些經久不衰的美好景物,去尋一位古人留給我們的不朽精神:“先天下之憂而憂,后天下之樂而樂”。